我們團隊專任助理名字叫杰儒,也是部落格版主。我覺得這名字取的真好,畢竟,在學術界發表的目標不就是要由此過程中修練自我,成為杰出的儒者嗎?(「杰」乃「傑」之古字,同義)。

杰儒就是Distinguish Scholar,就是博士生渴望的終極目標。那要如何成為杰儒呢?

我不談那些博士生該如何立志之類的老套,這個問題要回到小威前幾月在網誌上談到他劍橋老師的警世名言。他的老師迪隆教授說博士生(特別是從事質化研究)必須在磨練困境中養成堅忍不拔的精神,如梅花歷寒冬,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(苦其心志,勞其筋骨)。不過,雖然我與迪隆教授有同窗之誼,但是我卻有著與他非常不同的教育觀。我認為杰儒不一定是要這樣教育,也可以不用這樣苦熬。

杰儒是要灌溉出來的。其中,我認為有三點很重要:

一、杰儒在人境,而無車馬喧

這本來是陶淵明的一首詩,就是杰儒在新加坡教我與素華的,但是卻被素華硬把「結廬」改為「杰儒」。不過,改的很順,也很有哲理。一個好的管理學者不可不食人間煙火,不然對人間(產業、民生)很難有貢獻。要成為杰儒,就必須投身到人間田野,去體會百性疾苦(不是只有long stay與B&B幾天就可以的),才能了解社會脈絡,也才能知道如何讓自己的研究有所「施為」。但是投身田野之中也要小心不要反而被物化,迷失自己的靈魂,或隨波逐流、或人云亦云。一位杰儒要能心遠地自偏,隨時將理論融入觀察,讓自己想的更深,看的更細。因此,杰儒要泡在人境觀察,又要不時站在巨人肩上思考

二、要怎麼收穫,先那麼「栽」

這是胡適先生的名言,借來一用,說明杰儒式教育理念。

我認為當今美式管理博士教育方式是有些點問題的。這種教育方式是假設每一個人都在做量化,也未把思辨訓練放入考慮。現行的教育體制要學生先修課唸書三年,到第四年才做研究,這可能是不太對的。研究必須由第一年開始就進行,而且不是東作一個文章,西湊一個報導,只求快速發表。

特別,現行博班教育要求畢業前要發表兩篇期刊文章的標準,是可以商榷的。可能的問題是,最後每個學生想的都不夠深。三年搏命修學分,唸書不求甚解,造句錯沒人改,投到不好期刊,想法也無法高明到哪。第四年匆匆忙忙寫出的論文,很可能到五、六年級才能畢業。可是畢業時卻不知如何教書、寫教案、指導學生、寫有用的學術文章。畢業了,可能成為腐儒一位。

這樣講好像很傷人,但是我們學者若要進步,若要令業界人士看得起,就不能不痛定思痛。

另一種可能是:一年級起,博士生就應該先學如何造句,不論是中文或英文。很好笑?君不見博班論文錯字一堆,文法不順、段落不連貫、語焉不詳、滿紙荒唐言。所以第一年只要修一門課──研究方法,而且要分流

選量化為主的學生可以副修質性研究方法,主修質性研究的學生可以副修量化研究。但是,學生最好只必修一門課,並專注在尋找自己的興趣。然後,不管你選質或選量、學寫作之外,第一年就要去田野,去泡在裡面

第二年時,學生要專注、要精讀經典作品。特別是立志成為質性研究者,一定要精讀該領域的經典之作。我說的是一學期只讀5-7篇,不是一門課每週念九篇文章,或一學期念三百篇論文。唯有精,才能旁徵博引,才能深入作品的精髓

在二年級時,學生還要學會寫文章的「評論」,不是筆記。現在大多學生都只會摘要文章,而無法與作者對話。這本是由於沒學會寫評論的技巧所致。而且,第二年學生要更深入田野,收集更多資料,開始學習寫故事

到第三年,學生要學精讀論文範圍內的關鍵文獻,通常約10篇主論文(或書籍),學習如何鋪陳文章與布局
。此時,再進入田野時已經充分掌握狀況,能以理論引導問題並收集資料。學生也可以在第三年開始跟著教授學習如何帶碩士生,學習如何準備教材、如何帶第一門課

通常在第三年,學生就可以投稿,在準備論文企劃書。第四年,學生要專心寫論文,在田野與理論間來回穿梭,將人文關懷融入理論之中,思考如何讓自己論文促成社會創新。然後,不斷檢驗自己的思辨能力夠不夠深刻。

那你會懷疑,為什麼不用修課呢?其實博士生應該是要依照研究需求去修課,無須規定必修。修課多,想的不一定深。博士學會對一件事情好奇,然後才去探討問題。修課,要讓學生自己去安排,老師只要建議並把關即可。

第四年,學生應該可以在一級國際會議上侃侃而談其研究,因為他們在一年級到三年級中間,已經至少有三次國內或國外會議發表的經驗

這個培育過程更像是栽培植物,而不是組裝IKEA家具。對博士班學生,你不該急著餵他更多東西,訓練他快速組合既有的知識。反而,你需要讓他「清空」,回到原點去想事情。你要給他肥料,要關心他的發展方向,但卻不要去干涉他的成長。因為每一株智慧的幼苗,都是具有無限發展的潛能。因此,要順勢引導,而不要強迫他依某一既定生長路線進行,結果每一個博班生畢業時都長得一模一樣。

三、「杰儒」教育法

困難的是,你必須讓他根基紮穩,又必須不要揠苗助長,同時也要讓他自由成長。所以我認為博班教育要分為三種不同教學法,才能讓他有機會成為「杰儒」。

第一,在學寫作時要採取日本教育。日本教育基本上就是如同練武術,選字、造句、遣詞、行文等技巧,是要每天訓練的。每日要學寫評論,要記錄田野心得,要反思問題並且寫下,寫完後還要不斷修正文章,從中找到屬於自己的寫作風格

第二,在架構與解構文章時要採取英式教育。這是要讓學生自己去建構自己的思考,形成自己的知識體系,形成獨到見解的基礎。訓練過程中,老師要縮小範圍,一次只解決一件事情,只訓練一個觀念,只辯證一個主題

所以,我通常是要學生只唸一篇文章,先了解文章的討論主軸,然後找出作者照片,看著作者照片和作者說他的文章好在哪,不好在哪,並分析自己的論文和他的文章有何共通之處,又有何相牴觸之處。然後,再與作者對話,了解他的文章與其他作者有何不同的高見。這個過程中,學生要練習如英國人幽默又反諷的手法去討論議題。

第三,在探討人文關懷時要像中華哲人,如孔子、莊子、老子。這是特別要求博班生不斷由正反、陰陽去分析一件事。世上諸事本無對錯,也無好壞,端看由什麼角度去出發。社會科學研究之本質更是如此。

你本來要去搭飛機,卻因故把機位讓給別人,雖然你失去了早點返家的機會,卻可能逃過一場空難。福禍本相倚,哲學家在看事情時要本著哀矜勿喜的心情,在從某個角度來看問題時,不能帶著有色的眼鏡。因為兩種都是視角(lens),但是得出的結果卻可能大不相同。

這麼說吧,博士生就是要學會以某種視角去看問題,但又要秉持中庸之道來分析問題,之後形成獨到觀點,分享予世人,助有緣人開悟(不過世上無緣人總是多於有緣人)。一位杰儒,就是一位哲學家。

說了一堆,其實就是要回應許多學生常問我的一個問題:「我這博班四年要怎麼過?」

我的看法就是要以日本式教育紮根、又要英式薰陶、又要中式栽培。要成為杰儒,就是要成為哲學家。按林語堂先生的說法,杰儒者,運筆要優化(出筆無贅字),批判時要幽默(秉中庸之道,就可減少價值判斷),處事則優雅(像英國人笑裡藏刀,會說冷笑話)。

但是,博班生千萬不要人云亦云、思考單調、毫無主見、想法偏激(而不自知),否則就成了朽儒。如果要成為頂尖大學,或許應該先培養一些杰儒可能比較實際吧(但現實上是不實際的,I know,所以你們就當我沒說好了)。

 

引自http://reswithoutnumbers.blogspot.com/2009/02/blog-post_11.html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jouche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